采访:吴小宝、Lily
撰文:Lily
2016年,意类创始人江畔正在为淘宝的一个brief发愁,她已经寻觅广告导演许久,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直到一支广告片闯入视线——淘宝农村《大脚的故事》,强烈的视觉风格,多线程的叙述逻辑,既不失趣味又诉求明晰,把农村题材拍出了新意。
广告片的导演叫席然。
半年后,淘宝原创视频栏目《一千零一夜》横空出世,由意类操刀,席然导演,首创竖屏模式,被誉为中国版的《深夜食堂》。第一集《鲅鱼水饺》播出后,相关产品在两小时内卖掉了近20万只。每晚都有无数人进入淘宝二楼,在一个个或奇幻或温馨的故事中获得疗愈。
淘宝《一千零一夜》
在这之后,导演栏署名席然的广告不断:
快手《我叫李勇敢》,以诚挚的独白打动观众的心灵,展现科技改变世界的力量;
招商银行信用卡“番茄炒蛋”,以一道普通的家常菜承载深厚的海外学子感情;
方太《王的鸡》,用鸡蛋链接中式厨房和中式邻里关系,魔性又洗脑;
欧派中秋短片《寻脸启事》,以一张老照片跨越时空,诠释疫情时代的别样“思念”;
腾讯99公益日《一块做好事》,用一块钱的视角还原留守儿童的天然之态;
还有,抖音《摇滚老师》和B站《送月亮的人》,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诠释出教育的意义和教育工作者的浪漫......
究竟有着怎样心思的人才能将不同题材、不同类型的故事拍得如此传情达意?席然让人好奇。
之前采访过的广告导演张哲,曾强烈推荐我们和他聊聊:“席然啊,这人很有意思,比我还有意思。”
合作过的创意公司评价他:“经验丰富,很可靠,合作起来很愉快。”
豆瓣这样描述他:“扎实的影像操作基础,配以灵活的发散思维。”
在检索后我们发现,席然早已出名——
他是,第48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原创编剧得主,获得过日本著名导演岩井俊二的赏识,曾是华语电影届的新锐力量。
走到很多人望尘莫及的位置,站在一片坦荡的电影路前,席然一个转身,投入了广告的怀抱。
站在人生十字路口时,席然为什么这样抉择?回望时是庆幸还是遗憾?
从电影到广告的十多年里发生了什么?如何应对昔日的光环?又如何续写新的荣耀?
疑惑太多,好奇心驱使我们联系了席然。
访谈地点,席然绅士地让我们选择。
我们挑了一家环境不错,比较安静的咖啡馆,整个空间被玻璃包围,有很多的书,室内挑高很高,不会觉得压抑。
在遍地咖啡馆的上海,这样的选择理应不会出错。
直到我们碰了面,开始选择饮品,席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这里有茶吗?”
原来席然不怎么喝咖啡,也很少去咖啡厅,他直言,“咖啡让我睡不着。”
席然是四川人,对茶会天然地感到亲切。这本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是,从求学到定居,席然在摩登的海派文化中沐浴十多年后,这样的口味,乃至口音仍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时间的磨合剂很强大,席然离开了家乡,扎根在商业蓬勃的土地上;但这种效力又不够强劲,席然看似已融入其中,但内里仍保持着一份“禀性不改”。
上午10点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我们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了解席然的切口。
点上一壶红茶,我们的访谈从咖啡开始:
数英:很惊讶,广告导演不喝咖啡,熬夜拍片时会以茶解乏吗?
席然:我拍片不会困的,我精力还不错。可能是因为我的作息比较规律,早上7:30起床,晚上12点一定要睡觉。如果有东西需要反馈,我会早上起来再回复。
数英:这一点感觉非常不广告导演,哈哈。制片流程变短后,广告导演熬夜处理工作好像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席然:我有点儿不太喜欢现在拍三天就熬三个通宵的做法,当然,可能有的人晚上才有灵感,但我早上比较有灵感。我觉得早上7:30到晚上12点已经是很长的工作时间了,弄到很晚可能也想不出什么东西,又把身体搞差了。这个工作是一个长期的事,一定要有健康的工作方式才行。
数英:你是如何养成这种健康规律的工作习惯的?
席然:大概是拍淘宝《一千零一夜》的时候。那时候要拍16集故事,工作量很大,每天拍12个小时剪辑2个小时。我每天10点到片场,晚上12点下班,持续了近两个月,不规律,身体是坚持不下来的。而且,我在拍第三集的时候可能还在剪辑第一集,不规律的话就会乱。这种高强度的节奏让我的抗压能力、协调能力变得非常强,现在好多工作排在一起我都不会乱。
数英:淘宝《一千零一夜》这个系列很经典,记得第一集《鲅鱼水饺》一出来就非常惊艳,带货效果也很好,几乎每天都要打开淘宝看更新了没。
席然:谢谢。我当时觉得可能效果会不错,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好,作为第一集的《鲅鱼水饺》给了我们很大信心。后来据客户反馈,整个系列16集的播放量、带货等效果都不错。
淘宝《一千零一夜》之《鲅鱼水饺》
数英:《鲅鱼水饺》用非常艺术化的手法展现了一位“沪漂”的心理状态。我们了解到你并非上海人,很好奇你对上海的认知是怎样的?
席然:淘宝《一千零一夜》几乎都是在台北拍摄的,只有《鲅鱼水饺》我坚持要在上海拍。影片开始我用王家卫的手法瞎晃,让主角穿着时尚,大晚上还戴墨镜,因为我觉得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内心一定是不安定的,即便这个城市非常繁华、五光十色。
这可能和我刚来上海时的个人感受有关系。我是在上海念的大学,后来又在上海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人总要想办法立足、想办法寻求归属感。上海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大城市,商业气氛特别浓,广告需求特别多,又讲契约精神,所以才会支撑出来广告业、制片业。
淘宝《一千零一夜》完播后,席然在朋友圈发图文记录
数英:你当初为什么选择上海?
席然:我算是误打误撞到了这块土地上面。我爸妈想让我当医生,生活安稳,吃喝不愁。但我可能有些叛逆,喜欢画画,当时想去北京学建筑。后来因为高考分数问题,去了上海学广告。
数英:对大学的选择是误打误撞,选择广告专业也是偶然吗?
席然:我喜欢画画,包括一开始想学建筑,是因为这些都非常地天马行空,只用一支笔就能创造一个世界。
广告和建筑很像,也挺天马行空的。我可以拍自己喜欢的故事,也可以从空白中创造一个绝无仅有的世界,就像淘宝《一千零一夜》一样,每一个故事就是一个小世界。所以我对广告这个方向也是喜欢的,并没有随意选择。
数英:在学校里认识的广告和现在认识的有什么不同?广告导演需要做哪些专业的学习?
席然:广告这个学科很特别,先有实践后有专业。市场变化越来越快,专业课本里的东西永远是滞后的。所以我不太坚定专业这种事情,我更喜欢去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我很多时候去上美院、文学院的课,到图书馆借各种感兴趣的书,去研究经济学、心理学、哲学、文学,甚至进行一些科学的尝试。成为广告导演后我发现,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才是对的。广告导演这个职业真正要做的积累和功课就是这些,了解世界,了解人性,没有这些常识是没办法工作的。
打卡图书馆的路上,席然的记录和见闻
数英:后来做导演的职业兴趣就是在不断探索兴趣的这个过程中形成的吗?
席然:广告学没有导演专业的课程,我兴趣又很杂,一开始对这个行业几乎不了解。但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摄影,毕业了就想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就是这样我接触到导演这个行业。
毕业的时候,我手里有三份机会,一个是报社摄影记者,一个与专业相关的广告文案,还有一个就是制作公司的制作助理。我一开始的选择是摄影记者,我以为可以去记录时代大事,但事实是被派去了拍菜市场的菜价,心理落差特别大,一个礼拜后我就辞职去了制作公司。进去之后,正好就碰到一位大导演在筹拍电影,我就跟着他学怎么拍片,怎么做导演。
数英:你在这家制作公司受到的培训是电影方向?后来为什么选择成为广告导演呢?电影和广告是两种拍片逻辑,你怎么做好广告导演这个职业?
席然:这家制作公司也有广告业务只是以电影为主。我受到的训练是能写一点儿,也会拍一点儿,剪一点儿,什么都会一点儿,很像一个导演的角色。我自己对这方面感兴趣,感觉也挺适合我的,所以就做导演了。后来发现,要做好一支广告就只能做导演。
至于怎么做广告导演,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心里只想一件事儿——把它拍好。所有的事情对我来说就这一个判断标准,可以,那就做;不能,那就扔掉。我不是专业出身,很多事情我都不擅长,我就用自己擅长的、感兴趣的方式去做,这样做出来片子反而跟我还蛮契合。
我常常觉得拍片是在展示武功,有的导演真的很厉害,十八般武艺全会,我只会那几样但也不妨碍我“杀人”。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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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一个偶然注定另一个偶然。”偶然从来不是偶然,人生中很多精彩的决定、深刻的转折的背后实则有着理性和规律。
就像对一杯茶的坚持,“跟随自己的感受”一直是席然的特色。
从填报志愿时对天马行空事物的热爱;到求学时不囿于专业边界,广泛涉猎,自我充实;再到一条从兴趣发轫的职业道路,席然每一次选择都以自己的品味、喜好和行事风格为判断。
卡耐基的名言“你兴趣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你能力所在的地方”在席然身上生动展现。这种在对自身趣味和独特性的坚持投射在创作中,形成了鲜明的席式影像风格和独特的创作理念。
在席然作品中,舒适的疗愈感与接地气的幽默感是最直接的心理体验。
无论是经典之作招商银行《番茄炒蛋》,还是最新的美团贺岁情感大片《再过一一一一一一一次年》,抑或浪漫可爱的B站双节短片《送月亮的人》和影像诗般的抖音《摇滚老师》,没有眼花缭乱的视觉元素,少有张力十足的盛大场面,只有行云流水的故事和从细节处喷涌而出的情感,在短短几十秒里带人走进片中人的内心世界,随着镜头的引导感受一段别处的生活。
美团贺岁情感大片《再过一一一一一一一次年》
《再过一一一一一一一次年》脚本
我们问:这样的风格是如何拍出来的?
席然歪头想了想,说:靠直觉吧。
在心理学上,“直觉”被认为是感受能力和理解能力的衍伸,用大白话解释就是“有灵气”。
灵气的形成需要兴趣的指引,也需要持之以恒的探索和积累。几乎每次拍摄,席然都会给自己出命题作业:用一个关键词塑造整支片子。
数英:听与你合作过的公司说,和你一起拍片很快乐?
席然:哈哈,可能吧。我很注重片场气氛,在片场时经常讲笑话。人只有在快乐的状态下才能发挥潜力,才能把事儿做好。当然可能有人就是为了一份薪水,哪怕是挣一份薪水也应该快乐地挣。
数英:你前面提到“你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拍片”,具体是什么样的方式?
席然:我喜欢用关键词去概括一支片子,然后在做画面的时候判断它是不是符合这个词,符合就拿进来用,不符合就剪掉。这样把一个一个画面连起来变成一支比较对的片子。
数英:这样的形容听上去很像裁缝。
席然:类似,有点像穿珍珠的。
数英:这种拍片方式的一般流程是怎么样的?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点?
席然:一定要先想清楚要传递的感受是什么,找到准确的关键词后和代理商一起写故事,让画面自己来找我;然后根据拍摄的场景和演员进行分镜,进入拍摄。有的代理商也会提前分镜,但我一般都不看,就写一句话标记一下大概的事件,一定要在现场后才知道应该怎么拍。所以不临到开拍前两三天,美术、摄影们是不知道我要拍什么的,着急得要“死”,哈哈。
席然的分镜脚本,猜得出是哪一支广告吗?
(大家评论区见!)
数英:把工作都集中开拍前两三天,你不担心时间太赶吗?
席然:不知道,可能我习惯了。当然,现场和演员可以预设的,操作的时候也要看具体情况。但这种方式是有好处,大家会更主动地思考应该怎么拍,而不只是还原导演脑子里的画面。我希望每个人都真正地参与其中,发挥出个人潜力,而不只是完成任务。
数英:在实践中怎么运用,可以以抖音生活者说《摇滚老师》举例分享一下。这个故事很多人都拍过,你是怎么拍得“形同神不同”的?
席然:确实,太多人拍过了,怎么拍得不一样是这支片子最大的难点。
我提前一周到达海嘎小学参观,见了那些小孩子和他们生长的环境,然后跟顾老师沟通了几个小时。顾老师让我意识到,教育的意义是要开人心智,抬头看星空。
生活很中性的,要跳脱出生活就要做梦,没有彼岸的人生是很灰暗的。不是谁都能当摇摇滚明星,但是梦会让人走很远。我们都是普通人,在普通的生活里面怎么好好生活,过得没那么普通就需要做梦。所以我要拍“做梦”。
片子里我做了一个循环结构,开头的时候他说:“我以前是个摇滚歌手,但我现在是一个山村老师”,在结尾的时候变为了“我原来是一个摇滚歌手,现在是一个山村老师和我的乐队”。我觉得开头和结尾中间发生的变化,这就是我想拍的东西。
抖音生活者说《摇滚老师》
最后一幕我原本想拍星空,但当时天气不好,所以我就放了很多烟花。小孩子的脸上映着烟花的光,我觉得那就是种子,是种在他们心里面的一颗做梦的种子。
这支片子我拍得很爽,又找到了那种最原始的拍片的快乐:不是我想拍什么,而是有一个东西来找我拍。
《摇滚老师》上线后,席然在朋友圈感叹:被治愈
数英:你刚刚提到“让画面自己来找你”,这个描述很抽象,具体指什么?最近一次这样的感受是什么时候?
席然:就是看到故事时脑子里的第一直觉是什么。就比如B站《送月亮的人》,我拿到手的只是一段文案和一个概念,但我脑子里的第一直接是“浪漫”。好的老师一定是很浪漫的人,会有点儿理想主义,他才会有想要帮助别人实现梦想的心。
我希望老师们的形象能可爱一点,所以我根据这些诗句,做了一些浪漫的场景设定,添加一些趣味情节,让推月亮显得没那么无聊。还有最后一幕,我把月亮挂起来了,就是因为我觉得老师把月亮挂起来让光照到大地上,就是让知识照在了大地上。
拍片子都是要看感觉的,没有的话是拍不好的,拍了也不会开心。我曾经有段时间3个多月没片拍,不是没有人找,但就是想拍点自己有感觉的。
数英:所以对于一支广告片最让你开心的就是你拍到了自己想拍的,表达了自己想表达的?
席然:导演自己表达欲什么的太自私了。作品只是商业的载体,能给生活带来真实帮助的是商品,而不是一支广告片。广告导演是个服务行业,视觉、故事、画面之类的都是手段,最终目的是承载商业,而且我是很认可商业的东西。
数英:为什么说你很认可商业的东西?
席然:我觉得好的产品、好的品牌会让人、让生活变得更好。商品归根到底是要解决人的需求,如果能,它就是有价值的。所以商业并不只是让人掏钱,而是人们需要为这个价值付费。
数英:但在商业场域,“价值”有时候是被包装出来的,实际上大家不一定需要这个“价值”。
席然:我以前也纠结过。我曾经拍过一次片子,里面有写信的环节,为了拍出来的效果更好,我找演员真实的家人写了一封。演员在拍的时候认出了字迹,他觉得又尴尬又感动,拍出来的效果的确很棒。
但事后,我非常难受,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人性去实现商业的东西,这种有点半欺骗性的手段不道德。后来我写了一封信给一位前辈,他告诉我事情要看出发点是不是善意的,后来我就释然了。所以,这个问题也是一样,要看是不是善意的。暂时不需要不是恶意,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需要。像PtoP这一类的就不一样了,我从来不接,因为这就是在利用人性的恶,拍得再好也没用,从根上就错了。
数英:所以,一支广告片能让你有成就感的究竟是什么,是讲一个故事获得了掌声,还是具体的商业效果?
席然:好的政治家不是演讲完了以后获得了很多掌声,而是很多人想和他一起干。拍片也是一样,有些片子看上去影响力很大,但观众完流个眼泪就结束了,但有的广告哪怕只影响了三五个人,但是他们会真正去行动,去顾买,去拥有这种生活,我觉得才是成功。
就像我拍摄的《摇滚老师》《送月亮的人》里面的老师们,他们的工作为这个社会带来了具体的行动和改变的。这比我拍个片要厉害多得多。
数英:这是你对好广告的定义吗?
席然:是的。现在经济环境比较动荡,都会度过很长一段比较难熬的时期。《我不是药神》里说“穷是根本的病”真的很对,人只有富裕了才会豁达,我特别希望我拍的片能够帮到客户的生意,哪怕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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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的力量无所不至,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认清它,正视它,让它尽可能地指向文明,通往人性。理解商业,尊重商业,以善意为底线,用自己擅长的风格书写影片,即在汹涌的洪流中注入一双手。
什么是“风格”?
有一种回答是:准确且可以长时间持续一致地表达的方式;还有一种回答是:人的精神思想与人生态度持续一致的外放形式。
无论哪种,风格都与时间紧密关联,需要探索和沉淀。因此,从早期的《大脚的故事》到现在的《送月亮的人》,席然对人物刻画和情绪描绘的精准性、一致性才更让人惊讶。
我们在《到阜阳六百里》中发现了线索,席然毕业后进入制作公司时遇到的那部正在筹拍的电影。
《到阜阳六百里》半纪实文艺剧情片
由邓勇星指导,侯孝贤监制,秦海璐、唐群主演
那时,席然带着新鲜感和好奇心踏入影像天地,没人知道,这部电影将在不久后惊艳华语电影界,在席然的人生和作品中留下深刻印记。
我们问出心中的疑惑:你的作品中常能看见鲜活的人,源于早期受半纪实电影《到阜阳六百里》的影响吗?
席然给予我们印证:
会有影响。纪录片很多时候是在解决观察人的事情,有点距离会观察得更准。很多导演在创作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把“人”当棋子,去完成导演脑海里的拼图,很多厉害的导演都会这样,但是我不喜欢。
我觉得一个片子最重要的就是演员,会花很多时间了解演员怎么理解角色。如果不是那么厉害的演员,我都要求演员本色呈现。本色有演员自己的味道,会让片子的气质不一样,让人觉得是活的。
《到阜阳六百里》,席然影像之旅的起点。
2011年,《到阜阳六百里》获得第48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奖,席然瞬间荣誉加身,被誉为电影行业的明日新星。
席然很意外:“我只是其中的一位编剧,从来没想过会获奖,甚至都没到(颁奖典礼)现场去。”
当时,席然还是业内新人,能担任其中的编剧,得益于《到阜阳六百里》导演邓勇星的提携。
与导演 邓勇星再聚首,席然感慨“好久不见”
席然很自谦,他说,“写剧本是个技术活,我也就稍微知道该怎么办,能获奖主要还是靠「大号带小号」。”
我那时候在一个制作公司工作。他(邓勇星)是老板也是导演,我是跟着一起做。因为会写点东西,就参与了编剧的工作,没想到就获了奖。我感觉这挺像打游戏的,我是小号,他是大号,他负责带,我负责躺,哈哈。——导演 席然
12年后,“广告科系及摄影师背景,深谙传播原理的同时兼具对影像语言的敏感”是席然行走业内的新标签,大家已忘记他头顶的光环,连席然自己也很少提及。
采访中,我们再次谈起这枚“时过境迁”的光环,席然说,“抱得大名不是好事,我花了很久才消化它。”
数英:金马奖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目标,面对这份光环你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席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谨慎,几乎不主动提这件事。
头衔是双刃剑,大家的期待会水涨船高,我那时候大概才26、27岁,接不接得住是一个问题。是枝裕和《无人知晓》里的男演员(柳乐优弥)在很小的时候就拿到了金棕榈奖,但他后来得了抑郁症,因为他接不住,只有消化掉了以后再次开始演戏。
数英:柳乐优弥获得金棕榈奖时还未成年,但你那时已二十多岁,不应该正是最爱出风头的年纪吗?
席然:没有。我入行的时候见到了都是行业里的大佬,自己的斤两我很清楚。我能获奖肯定有运气成分,也说明我身上有一些“原矿”,但能不能挖掘和利用是未知数。在这个行业里能不能经得起检验不是靠一时半会儿的名头,更不可能一步登天,要靠作品才能站住脚。
数英:具体如何消化的?
席然:还是靠多拍和直觉。我刚开始拍片时觉得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应该去进修一下。但一位前辈跟我说,“你都不知道你自己问题是什么,你去学什么?你就去拍,慢慢就会遇到有很多问题,就会知道怎么解答。”后来,我发现这个方式其实更好,很适合我。
一开始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比较知道什么是不对的,把那些不对的丢掉,剩下的就是对的。了解了规则以后才能打破规则,很多时候,我还要回过头去反推当时是做了哪些事才有了这种效果。片场瞬息万变,导演非常需要“街头智慧”,要能解决很多问题,懂得随机应变和靠直觉行事很重要。我就是这样靠着直觉,“拍片-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慢慢地积累经验,然后就越来越知道怎么拍片。
席然早期拍片照记录照
剪辑师版爆笑幕后
数英:在这段成长过程中,金马奖带给你的帮助是什么?
席然:金马奖让我有了较高的起点,是一块比较“硬”的敲门砖。我几乎一出来就有很多大制作来,比很多导演都运气好。因为金马奖,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提高了。久石让说:三流作曲家和一流作曲家最好的作品都是一流的,但是三流作曲家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三流,而一流作曲家怎么都能保持80分、90分的水准。所以,我从入行起就要求自己要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数英:你的收入和导演费报价会不会也水涨船高?
席然:这个和金马奖的关系不大,和经验、和作品有关。报价更多是一个范围参考,要根据具体执行来看,有时候遇到特别喜欢的片不收钱也会拍。业内很多导演都有这样的经历,愿意把钱花在制作上面,让东西更好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我的导演费比实际的更贵。我不太在乎这个事情,一方面我平时生活很简单,对物质的要求不高,虽然拍片不多但已经够花了。另一方面,报价根本不是行业的重点,作品的好不好是没办法定价的,只能在放到市场里面去检验,有效果客户才会觉得值,没有效果,再便宜也会觉得亏。
数英:坚持高水准出品十多年,你怎么克服过程中的畏难情绪和心理压力?
席然:我也会偷懒啊,人都一样。但偷懒完就会特别懊悔,拍的东西也觉得不行,躺在床上难受,感觉自己搞砸了。所以还是要时刻保持自省,坚持自己的标准。
数英:你现在对“拍片”的理解是什么?在“拍片-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席然:我做导演十多年了,我觉得自己最近几年才知道什么叫“拍片”。
我以前觉得拍片在现场,我的基本功都是在片场慢慢磨出来的。现在,我觉得拍片很多时候是分享感受,片场那些都是技术活,通过拍摄自然就变丰富了。但观点、看法不行,它们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
这个行业常常会问一句话——你在拍什么。这不是说拍的画面或人,而是分享的感受。导演到最后比的不是技法,而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感受。感受是起点也是终点,起点是导演,终点是观众,连通了就会好爽。所以在最前期的时候,我会先想清楚要传递什么感受,找一个关键词概括。我的拍片认知就是在这个过程里面慢慢建立起来,没有一蹴而就的。
席然在片场面对画满叉的分镜脚本冥思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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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看来,“传递感受”的内核贯穿与席然的所有作品之中,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技术的纯熟愈发清晰。从对话来看,他实则是懵懂地、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正路,凭借努力,无师自通。
或许,如席然所说,“金马奖有运气属性”,但这必定属于实力。运气与实力隔着一条河流。席然用十年持之以恒的自我审视、反思,和对标准/原则的坚守完成了跨越。
我们原本还想问:已经踏入电影业的门槛,你后悔过拐进广告的岔路吗?
现在,这个问题不用问,广告并非席然的岔路口,而是一条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大道,席然谈及创作时闪亮的眼睛就是答案。这双眼里似乎藏着一个小型片场,随时都能进入拍片模式。摄影机的镜头记录下片场的一切,而这双眼睛则记录下了属于席然的影像人生。
席然身上有着快和慢两种节奏。
快的一面与高速变化的商业世界同频,慢的一面则属于他自己。
翻看席然的朋友圈,少有“营业”的时候,常出现的是堪比表情包的自拍照、健身打卡图和趣味生活小故事。片场之外,席然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不像广告导演,不经营新片场账号,不拉片,没事就往图书馆跑,甚至也不混圈子。他说:“圈子会影响生意,但不是决定因素,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更值得。”
生活中的席然
我们问他:这个行业不是应该很卷吗?你不担心被比下去吗?
席然特别坦然地一笑:这个事不是我能掌控的,每个人都有生命周期,我只能掌控自己,做能做事儿。当时代来临,时代选择了我做导演那我就做,等浪潮退去了,那我就安心晒太阳。
数英:很佛系。
席然:可能和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我从小在医院里面长大,见过很多生死,发现人好像很轻易就没了。这对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影响特别大,让我从小就比较豁达,不觉得什么事儿是大事儿。
数英:当你的作品出现负面评价的时候,你也不在乎?
席然:不在乎。大家立场不同,总会有人赞美,有人批评。我有拍过我觉得很普通但是大家说好的,也有我真的觉得很好但是大家不买单的,所以我永远相信自己的标准。如果因为外界的声音去改变自己的标准,我就不是我了。
数英:但有一个说法是,广告导演很像一个迎合的角色。
席然:迎合,是走不长的。大众有那么多,而且还在不停地变,去迎合谁呢?拍广告很消耗人,消耗完就没东西可挖了,去迎合还不如修炼自己,充实自己,这样才会不会枯竭。做自己擅长的,不是更有动力吗?反正我是这样做的,因为那些东西都是我感兴趣的。
数英:所以,当有一个爆款公式出现,你也不会去倒推怎么处理片子,需要添加哪些必备的因素?
席然:爆不爆款很随机的,很多所谓的爆款就是看的人很多,但东西好不好不一定。以前隔三差五就有爆款,现在大家都腻了,所谓的出圈、爆款几乎看不到了。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现象,大家平时事儿多的不得了,为什么要去讨论一支广告?内行人热闹热闹可以,还是要去看行业外的人在关心什么。
数英: 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需要很大定力,是什么事情给了你启发和动力?
席然:刚入行的时候,我也在乎,《番茄炒蛋》改变了我的看法。很多人说这个故事矫情,很多人夸父母伟大,但这些跟我的出发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出发点是“成长”。北野武讲,一个人是不是长大成熟要从他对父母的态度来判断。男生因为一盘番茄炒蛋心疼了父母一秒钟,我觉得这就是长大的证明,我要拍的就是那一秒钟。大家都没有想到一处,我干嘛要在乎。所以后来,我就坚定了很多,在后来拍片的时候会更在乎自己的看法,或者说在乎的我在乎的人的看法。
招商银行信用卡“番茄炒蛋”
数英:你在乎的人?比如呢?
席然:客户,我很在意客户的看法。导演这个工作很容易让我们自己产生误解,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但其实广告是要花钱让别人看的,客户花了几个亿做推广,看到的人当然多了。也可能是创意很厉害了、明星影响力够大,跟导演一点关系都没有,无非是谁来拍的区别。
数英:所以,你认同“广告导演只是锦上添花”?
席然:是的,我始终觉得广告是经济生活的涟漪,只有东西本来就很好,我才能再帮他变得更好。
数英:在商业brief之下的表达是有限制的,未来你想过做一些自己的表达吗?
席然:等到有话要时候再去表达,硬说都是很尬的。我名字里的“然”就是我爸爸希望我做一些水到渠成的事,顺其自“然”。拍片是做表达,写诗和小说也是表达,音乐也是表达,但不一定非得限制在什么形式里。我还是比较在乎我本身快不快乐。如果是快乐的,我怎么投入都行。
数英:其他的可能性当然好,但是做导演你已经很擅长了,你不想成为一个更好的导演吗?
席然:成为一个更丰富的人,这对我来说更重要。做导演我还是很喜欢的,但我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必须要做成什么样。我更在乎我是不是一个完整的、成熟的、独立的、丰富的人。
现在过日子不是那么难了,生活的可能性变多了,人生的价值也不是那么单一,人只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对我来说,我的时间和灵魂是最宝贵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做我该做的事。
数英:有一种无为而治的感觉。最近很流行松弛感这个词,就挺适合你的。
席然笑了笑:谢谢,其实,就很简单,简单的力量很强大的。
▽
采访到这里已接近尾声。对于席然是一位怎样的广告导演,我们的脑海里有很多词汇:才华、有趣、艺术......但又都不够恰当。这些词就像一个剪影,只描摹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却无法更细致生动地刻画:
他有才华,年少成名,出品皆是高水准;但也下笨功夫,从高处在跃入人海,十年摸索广告路;
他热爱探索,在不同的领域丰富人性;但又很执拗,坚持自己的创作特色,不肯在经营上多花时间;
他很有艺术格调,拍的作品像高雅诗歌又像粗粝的泥土;但他又懂商业逻辑,奉行“为价值付费”的朴素信条。
席然说,席然的然,是顺其自然。
这启发了我们,人并不需要活在一个既定的修饰词中,顺其自然、随心而为自会流淌成一支故事。从大学的一份志愿开始,到后来的每一份brief,每一支广告片,席然执笔人生,用心书写每一个字,在兴趣的牵引下享受每一段峰回路转,也让这支故事遵从本心,精彩纷呈。
做自己是最难的,但也是最有意义和价值的,值得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上面。——导演 席然
最后,我们问席然对未来的规划,他说:
我迎接生命给予的任何可能性。
采访合影,从左边至右分别是:吴小宝、席然、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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