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热搜又是你了,一姐!”
在奋力怂恿龚玉雯将麦当劳套餐递给袁成杰后,小叶得意地笑了。
这已经是粉丝龚玉雯的第二次与袁成杰“碰撞”。
此前,因为袁成杰在微博中晒出请两位粉丝吃麦当劳的照片,照片中面色黝黑、略显土气的龚玉雯,迅速被网友关注。
网络没有秘密。她的姓名被扒出,还有如下资料:
1988年生;辍学;曾出现在无数明星的机场照中——也正因为此,她被网友冠以“虹桥一姐”的名号,且迅速登上热搜榜。
“现在那些十八线小明星都要蹭你虹桥一姐的热度了!”龚玉雯的“经纪人”小叶说。迅速走红让她感到兴奋,也很烦恼,担心这种群嘲式的走红会让明星讨厌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做一名博爱粉,继续天天‘狗’机场看明星”。
周围的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烦恼,大家只想把她奋力推向台前。
与袁成杰再次“对话”就是在“狗仔”(专职为记者拍明星的人)、“经纪人”、朋友的裹挟下成形的,他们甚至取好了标题“袁成杰再次落地虹桥机场,虹桥一姐会来送他吗?”
她不想红 但“现在很红”
机场停车场内,她和袁成杰隔着一米五的距离,仰头望着他,不停前进、后退,受宠若惊地笑。
“你想红吗?”高大帅气的男艺人问她。
“我不想红,但我现在太红了。”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米外,三个手机镜头对准他们。
龚玉雯是一位“博爱粉”。和只追一个明星的“唯粉”概念相对,“博爱粉”经常“狗”机场蹲明星,从一线当红“鲜肉小花”到十八线不知名“网红”,她们都爱。每个人手里都存有一批明星的身份证号,通过身份证号查到明星的航班行程后,他们“狗”机场,盯出入口,等待“爱豆”的到来。
“狗”这个字形象地描述了他们在机场追星的状态:像嗅觉灵敏的狗一样,掌握着每个明星的行踪,稍一露头就迅速扑上去,要签名、合影,和“爱豆”说一句:“哥哥(姐姐)辛苦了,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12月4日,袁成杰发出的微博转发数和评论数很快达到10万。随后网友扒出了更多“虹桥一姐”的照片,它们像病毒一样瞬间传遍网络。女孩黝黑、带些土气的脸出现在无数明星的机场照里,“辨识度极高”。
走红后,玉雯没敢出门,在奶奶家躺了一个星期,把以前想看没时间看的韩剧全补了一遍。
风头还没有过去,她忍不住又去了机场。这是她的兴趣,也是她的生活。
但事情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明星机场照角落里灰突突的小粉丝。她开始变成了人们追逐的对象,粉丝和狗仔都把镜头焦点对准她的脸。
12月14日,新科影后马思纯在机场“采访”虹桥一姐的视频让龚玉雯又上了一次热搜。镜头里,她戴着口罩,身体向前躬,说话很小声。
12月17日中午,走红13天后,龚玉雯戴着蓝色医用口罩和一副没有镜片的豹纹眼镜出现在地铁站。但是随手一挽的马尾辫和黑白花格大衣出卖了她,小叶刚一见面就把一顶黑色鸭舌帽扣在她头上,遮住了她的额头。
小叶曾几次劝她把头发剪短,这样网友就认不出来你了,但龚玉雯舍不得,她的长辫子放下来够到腰了。
倒了一辆公交、三次地铁,龚玉雯赶在活动开始之前来到离家24公里外的杨丞琳新专辑签售会现场。
黑压压的粉丝和路人已经把舞台包围了,她懊恼地说:“这边很多都是路人知道吗?路人在这晃,烦死了。”
活动开始时,主持人自我介绍:“上海有虹桥一姐,我是一哥!”龚玉雯很气愤,认为主持人在嘲笑自己,也很担心他认出自己会引起围观。
但马上,她兴奋地跟来签售会“打酱油”的朋友炫耀:“我怕有人认出我。我还不够红,可是今天主持人认得我!”
现场一群歌迷举着灯牌和和横幅合影在她身后合影,她误以为自己不小心入画,赶紧躲到朋友背后。
像所有18岁的少女一样,突然陷入风暴中心,龚玉雯想继续正常地生活,但一味地接受来自身边人“你是虹桥一姐,你很红”的暗示,这让她感觉矛盾而迷失。
她担心明星们认出她,知道她不是专门在机场等他们而讨厌她,但又期待他们认出自己。她不停地问身边的人:“你说韩国和台湾用微博吗?他们不会知道我的事吧?杨紫今天早上在机场问我朋友‘一姐呢?’林允认出我了吗?”
“没!”对方答。
龚玉雯没说话,黯然了一秒钟。
等待会很漫长 但她觉得值
没有人注意过,龚玉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狗”机场的。
龚玉雯告诉“北京时间”(号:btime007),自己频繁地“狗”机场是从去年黄晓明和Angelababy大婚开始。这场云集了“半个娱乐圈”的世纪婚礼,令大批轻易见不到的明星从各地抵达虹桥机场。这让龚玉雯一饱眼福,从此“狗”机场就像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
等待往往是漫长的,最长的一次,龚玉雯在机场狗了三天。那几天明星特别密集,她都想看,困了就在椅子上眯会儿。
虽然“狗”过数不清的“爱豆”,但龚玉雯自称是杨丞琳的“真爱粉”,从“海派甜心”(杨丞琳主演的偶像剧)时代开始喜欢她,至今已经8年。第一次见“爱豆”是2013年7月20号,她跟爷爷要了900块钱,去看杨丞琳的上海演唱会。
2016年12月17日下午两点,杨丞琳的签售会,龚玉雯准时到场。
歌迷都在往前挤,但龚玉雯却站在人群的外围,这个位置如果不使劲踮脚是看不见舞台和明星。龚玉雯低着头,以飞快的指速同时和五六个朋友聊微信,向他们直播签售会现场的情况,并互相通报晚上会出现在机场的明星行程,商量着一起去看谁。舞台上杨丞琳的演唱和与歌迷的互动都没有让她抬起头。
她等待的只是活动最后的签名见面环节。和杨丞琳打个照面、签名、语速极快地说“我喜欢你八年了”、握手,这一系列动作从开始到结束不超过6秒,而龚玉雯从家里出发到直到见到杨丞琳站了3个多小时。
但她觉得值。
活动结束后玉雯又倒了3次地铁赶到机场看明星。
下午5点整,龚玉雯和她的朋友们在虹桥机场的“南彩虹桥”等一个并不知名的男艺人,他曾在去年的热播剧中出演男三号。
站在二楼的南彩虹桥上,二楼南北出口和一楼到达出口尽收眼底。几个博爱粉朋友站在彩虹桥上一人盯一个出口,如无意外,无论明星从哪个出口离开都无法逃过她们的视线。
但这次,航班到达已经一个小时,人都走光了,她们也没等到他。
事实上,她们不认识这位明星,也没看过他的作品,甚至上网搜索图片后才知道他的长相,“哇,好丑!”姑娘们议论。
一个名男子推着箱子从她们面前很快跑过去,侧面很像那位男艺人。她们犯起嘀咕:“是不是他?”“不是吧,连个助理都不带?”“是吧,跟他这张照片的发型一模一样!还有胡子!“
“你不认识他为什么去机场蹲他?”
“我和他合过照。”
“就为见个面?”
“我就是想去机场看看他们。你喜欢一个艺人,难道不想看看他的样子,跟他合个照?让他知道你的你喜欢他很久了?”龚玉雯反问“北京时间”(ID:btime007)。
这一天,龚玉雯直到晚上10点钟返回。这期间,她一直站着,8个小时没喝水,10个小时没上厕所。“我经常觉得我快要猝死了。”她扯开口罩吃面包的时候,嘴唇发白。
外婆告诉“北京时间”,最近雯雯被查出贫血。
龚玉雯在虹桥机场南彩虹桥蹲明星,站在这里一层二层的三个到达尽收眼底。图/北京时间 刘思维
她已长大 但似乎还是小孩
龚玉雯一直跟着外婆长大,18个月大时,父母离异,自此,她变成了外公外婆的“孩子”,每两个礼拜会去爷爷奶奶家一次。
外婆已经快一个月没见雯雯了,她有些担心。龚玉雯经常带外地来追星的粉丝们去外婆家过夜,走红后,龚玉雯为避免别人找到她,就躲到奶奶家住。住那去机场方便一些,并且她还能有自己的房间。
而外婆家,客厅一张一米宽的沙发就是龚玉雯的床。几年前,她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但后来被一个突然搬进来的人占了,她管那个人叫“妈妈”。
龚玉雯面无表情地对“北京时间”(ID:btime007)说:“她(妈妈)以前在外面住,从来不管我。”
等到上小学,外婆发现雯雯遇到了新的问题。
先是自己给外孙女买的新文具总是没多久就消失。问她,她说叫人家偷了。外婆要去找老师,却遭到外孙女的阻拦:“你不要去告诉老师,同学们是跟我闹着玩的!”
见了老师,外婆才知道外孙女儿在学校一直被人欺负:“给人家打,书包被扔,书丢进垃圾桶,铅笔盒也弄丢了。她去厕所,同学就把她的水壶打开往里吐吐沫,还把铅笔芯扔进水壶里。于是,她就一天不喝水,不去上厕所。在学校被人欺负,回来也不跟我们讲。”
“谁会无缘无故地讨厌一个人啊?”在龚玉雯的说法中,这一切是同学的对自己的反击。
小学二三年级,一个男生拿铅笔划了她的桌子,“我生气了,拿着铅笔在他胳膊上划了这么长一道,还去医院了”,她从手腕比到手肘。从此之后,男生就鼓动班里的好朋友孤立龚玉雯,拽辫子踹书包。
“但没有殴打我的情况。”她解释到。
外婆向“北京时间”(ID:btime007)介绍,老师的言论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小学时,龚玉雯胆子小,不敢说话不敢发言。“老师说她智商有问题,要她去做智商测试。还说要给她开证明,证明雯雯智商有问题,这样就不用参加考试了。”外婆认为,老师的言论直接使得全班同学看不起雯雯,孤立她、欺负她,这进一步导致外孙女胆子越来越小。
后来,龚玉雯没能考上高中,上了一所商贸中专。此时,她开始追星,听听演唱会,买一些明星周边,但“没有瘾”。
读了一年中专,她便拒绝返校,坚持要复读考高中。刚开始复读的时候,龚玉雯学习很努力,但越接近中考,外婆越感觉到孙女儿心思不在学习上,“对追星越来越沉迷“。
第二次中考,她的成绩反倒比上一次还低,又被一所中专录取。她拒绝再读中专,辍学后整天去机场追星。
“我不想随便读一所职校,马上工作,然后就这样过以后的生活,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龚玉雯对“北京时间”(ID:btime007)说,“跟你说实话,我没考虑过工作的事。这件事(“虹桥一姐”火爆网络)出来之前,我就想她理想的生活是追追星看看演唱会,以后当明星的助理。”
“我最喜欢外公和奶奶,他们对我最好。”龚玉雯追星的钱都是四位老人给的。
“雯雯本事大得很,别人还搞不到她那么多情报哩!”外公显然对孙女儿很溺爱,担心孙女儿因为追星在机场不吃不喝,他经常跑到机场给她送吃送喝。有时候外公也会担心,“你不去找工作,我们死了你怎么养活自己?”“外公不会死,外公要活五百岁!”老人马上被孙女儿逗得哈哈大笑。
与外公的慈爱不同,外婆的教育方式比较严厉。小时候龚玉雯一边玩一边做作业,外婆就用戒尺敲她。孙女在机场不回家,她给孙女儿发短信“龚玉雯你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小孩!”
劝孙女找份工作劝不动,她就说一些很刺耳的话:“你这样都荒废了,你是社会的渣子!”
“又没偷又没抢。”龚玉雯不认为自己的追星行为有任何不妥。
她想做自己 但已无法把控
不管愿不愿意火,龚玉雯似乎已经无法自主掌控事态。
“一姐我想要合照,快点比心!”女孩儿的声音太大,龚玉雯不安地看了看四周,担心自己被周围人认出,说,“不比!”。
“不比?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比?”女孩儿搂过龚玉雯,举起手机,龚玉雯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合,对着镜头笑了笑。她怕失去朋友。
“虹桥一姐”火爆网络后,龚玉雯身边的人骤然多起来。
上海女团SNH48的两位成员通过狗仔联系到她,希望“约她见面谈谈”,几家直播平台邀请她开直播,卫视节目邀请她做嘉宾。
帮助龚玉雯处理这些信息的人是小叶。
龚玉雯的朋友圈是围绕机场建立起来的,但小叶是个特殊的存在。关于两人怎么认识的问题,小叶语焉不详,只说是“朋友的朋友,相识多年”,“雯雯还小,帮着处理走红后的事务”。龚玉雯也没有给出明确回答。
有黄牛联系龚玉雯谈合作,她抢过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后,对女孩说:“把我电话发给他,让他跟我联系。”但她似乎并不愿意让龚玉雯听到谈话内容,只说了一句“我这里很吵,稍后给你回电话。”
龚玉雯每天向小叶汇报哪些人联系过她,当问到是不是龚玉雯经纪人时,小叶告诉“北京时间”(ID:btime007)自己没获得经纪人资质,还不敢称经纪人。
她补充:“最后想不想接这些商业活动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与此同时,小叶不停地暗示龚玉雯:“你很红,那些小明星都在蹭你的热度。”
17日,在机场守候“三线男星”未果后,一个叫“小妞”的狗仔给龚玉雯和小叶带来了一个消息——袁成杰当晚将落地虹桥机场。小叶表现得很激动,不停跟“北京时间”说:“你很幸运,赶上了一个大新闻!明天微博又是热搜!”
龚玉雯听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怼”袁成杰一下。因为他发了一条微博,自己才陷入舆论风波,她不爽,想让“始作俑者”也尝尝这滋味。她的计划简单且幼稚:袁成杰出现在机场的时候,朋友拿着大炮(长焦镜头)当着袁的面拍她。
但之后,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小妞率先提出“买一份麦当劳扔他脸上”,在旁边几个女孩儿的起哄声中,龚玉雯也哈哈大笑:“这个屌!”小妞看她犹豫不决,在一旁起哄,“我们给你买!”
原本以为朋友们只是闹着玩,但没想到几个女孩儿簇拥着她去了机场的麦当劳。麦当劳是其中一个女孩买的,她把袋子塞到龚玉雯手里,“你就把这个加冰的可乐扔到他脸上!”于是,龚玉雯马上喝掉了套餐里面的可乐。
整个过程中,她表现得极为被动,一股看不见的洪流裹挟着她,将她推往一个她本能排斥的境地。
麦当劳最后还是到了袁成杰手里。
“袁成杰,一姐来了!”小叶把龚玉雯往袁成杰处推,她闪开。
“快点还给他!”小妞催促。
在她们的推搡和催促下,龚玉雯用了1分53秒才把麦当劳“还”给袁成杰。
小叶、小妞、博爱粉、路人的手机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
“刚才那个小妞一直躲在柱子后面偷拍!你看吧,明天新闻头条就是这段视频!这都是她一手策划出来的!”小叶撇着嘴对龚玉雯说。
她还掏出了手机,“看,微博上现在就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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