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累丑’了吗？”近来，“累丑”一词走红网络。何为“累丑”？网友称，“累丑”就是短时间内五官没有变化，体重没有变化，皮肤没有变化，但经过连续熬夜、加班、高强度劳动、没有良好的休息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枯草一样被吸干的丑感。
新词走红的同时，一场关于“累丑”的讨论随之升温。有人质疑，“累丑”不就是“憔悴”吗，并因此痛批网友的词汇如此匮乏，简直是语言文化的退步；也有人为“累丑”声援，称其“太形象了！是超越语言、充满故事质感的表达”，更有高校文学博士据此展开学理分析。
在专家看来，流行语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它的诞生和淘汰是语言的正常新陈代谢。值得警惕的是，当过度游戏化、极端化的网络语言泛滥，青少年群体很容易被“流行”裹挟，丧失对真正美的语言文字的体认和感知。
富有故事性和创造性的网络热词具备强大共情能力
流行词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社会百态，充满时代感。《咬文嚼字》杂志主编黄安靖曾表示，语言是社会生活的形式与符号，社会生活是其内核。社会在变化，语言也会发生变化。
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无疑是流行的加速器。在华东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副教授徐默凡看来，词语新陈代谢从未停止，但互联网极大地提高了语言变化的速度和传播范围，原来词语变化往往是小范围、长时间的，如今一夜间就可以传遍网络。这就可以解释，为何网友在微博发布关于“累丑”的定义后，短短一天内便可以发酵为热点，数次登上热搜。
在关于“累丑”的讨论中，有一种声音引起诸多学者的关注。有网友分析，“累丑”的魅力在于其充满故事质感。憔悴未必丑，只表示一种面容状态，可以与疾病、饥饿等诸多原因相关。而“累丑”，讲出了憔悴的原因和憔悴的后果，暗含了人们面对生活的重担时无力打扮自己的无奈，与病痛饥饿无关。
“不止是‘累丑’，细数近年来的网络流行词，之所以能够引起共情，正是因为它们的语义内涵更准确地描写了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反映了现代人的各种复杂心态。”徐默凡解释，人的内心情绪和情感很难准确表达，正因如此才有了例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样的表达，这在语言学中称为“情感转喻”。
“这些新词语用于口语或网络语言，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不能用经过长久积淀的文学语言的标准去衡量它们。”徐默凡直言，网络热词中不乏精妙的表达，比如早年的“山寨”“给力”“吐槽”等流行词，它们真正融入大众语言生活之中，甚至最终进入权威的《现代汉语词典》。
泛滥的极端化网络语言可能反噬日常表达和写作
在兼具社会价值和创新意义的网络词语之外，人们被毫无营养的无厘头流行词“带着跑”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这种现象让不少教育界人士感到担忧。甚至有教师发现，在学生中，如果看不懂“666”（赞赏）、“QAQ”（哭泣）、“tql”（太强了）被看作落伍，而那些欣赏和使用优雅、规范的语言文字的人甚至被部分人视为“异类”。
“网络语言中很多无厘头的谐音梗，是游戏心态的反映。”徐默凡说。例如前几年流行的“蓝瘦香菇”就是对网友带有浓重乡音的“难受想哭”的戏谑表达。“现代人试图消解某些沉重的东西，而代之以藐视一切的娱乐态度。”
英国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边界即思维的边界”。值得警惕的是，语言本身具有反向塑造的作用，当一种语言脱口而出时，语言本身也会反过来塑造你的思维。多位专家指出，当游戏化、浮夸风的网络语言过于泛滥，甚至可能会反噬日常表达和写作。
“正是因为思想的匮乏，才会被流行语带着跑！”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中学特级语文教师乐燎原认为，尤其是青少年学生，好奇心强，乐于接受新鲜事物。但由于他们的判断力、辨识力、鉴赏力尚未发展成熟，很容易被所谓的“流行文化”裹挟，从而丧失对真正美的、典雅的语言文字艺术的体认和感知。乐燎原认为，必须让青少年认识到网络语言的两面性，帮助他们去鉴别和选择，而不是无效地禁止他们使用网络用语。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单一个笑的神情，就可以有“捧腹”“拊掌”“喷饭”“莞尔”“哄堂”“粲然”等形神兼备的表达。因此，乐燎原直言：“我们需要在语文教学中引导大家通过阅读古今经典，欣赏中文之美，清洗思想，净化语言，让雅言成为大家沟通交流的新选择！”
毕竟，当讨论的热潮退去，诸如“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类文质兼美的语句仍有穿透时空的力量，继续留存在人们的文字书写和日常表达中，反观“累丑”等流行词的存活期，还有待时间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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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丨吴金娇
来源丨文汇报
编辑丨郑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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