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羊城晚报实习生 谭洁文 羊城晚报记者 李妹妍
日前,快手平台开展专项整治,打击直播间不良行为,其中包括“恶意炒作”“蹭热点”等行为。
2021年12月12日下午4时,广州辛选直播基地。
拥有9500万粉丝的快手头部主播辛巴将在两个小时后开播。作为快手“一哥”,辛巴仅在这次直播的预告就获得了8.5万个点赞。巨大的流量吸引了各路小主播来到直播基地门前蹭热度。
在直播基地门外,有着1.3万粉丝的主播二炮站在马路中间,举起手机镜头对准辛选基地的大门,开始向直播间里的几十名观众直播。他身后的一辆小货车频频鸣笛闪光,示意他避让,但他视若无睹。
主播张鑫(化名)调整好手机角度,确保画面完整囊括了“辛选直播基地”六个大字后,他开始和直播间里的一百三十名观众互动,趁势推销一款仅需9.9元的“辛巴专属”洗衣粉。
像二炮、张鑫这样,每天追逐网络红人进行直播蹭流量的主播,外界称之为“寄生主播”。这些主播跟随着热度四处奔波,希望挤上流量的顺风车并进行“变现”,但当越来越多人逐流量而来,违规现象和无底线的行为也开始大批量地出现。流量裹挟下,直播行业怎样才能刹住失控的车轮?
屡屡挨打的“蹭粉”主播
临近辛巴开播的时间,辛选直播基地门前聚集的主播们也纷纷开始了自己的直播,为维持现场秩序,基地工作人员在门前拉起了隔离带。
二炮举着手机上前把隔离带扯开,同时不忘与直播间里的粉丝互动:“(这些隔离带)影响交通怎么办!”工作人员见状再度把隔离带拉上,二炮再次把隔离带扯开,如此重复了几个回合。在马路对面,全程目睹了二炮直播的梁某满面怒容地走过来,挥出一拳直击二炮面门,二炮顿时嘴唇流血,直播间的画面也随之天旋地转。
张鑫在现场目击了这场冲突,不过,他认为二炮被打并不令人意外。
张鑫曾参加过上百场知名网红举办的直播活动,见识过无数在活动现场蹭热度的小主播。
二炮蹭热度的对象往往是粉丝量在千万级别的知名网红。2021年7月,二炮到网红散打哥的直播活动现场等待机会,在散打哥出现的瞬间,二炮调好手机角度,同步直播自己伸手去抓散打哥的场景,随后被保镖制服在地,而这一幕正好被现场围观的小主播们完整拍下。羊城晚报记者留意到,一个拥有50万粉丝的主播页面上,这段视频获得了1292个点赞,远远超过了二炮自己制作的短视频的点赞量。
二炮第二次“出名”,是“追求”辛巴旗下拥有1500万粉丝的女主播徐婕。2021年11月初,他在辛选直播基地楼下直播,对着楼上持续大喊“徐婕我爱你!”就在旁观者劝他别再喊“影响市容”时,二炮还抓紧机会与直播间粉丝互动:“铁子们,我追求自己的爱情有错吗?!”
但是,类似玩法蹭到的热度并没有达到二炮“粉丝变现”的预期。
殴打事件发生后,二炮的账号被平台封禁,改用备用的小号开了近十次直播。但直播间里鲜少有粉丝为他刷礼物。
在其中一场直播中,二炮走进路边的一家宾馆想住一晚,发现最便宜的房间要56元,而自己“身上只剩不到五十元”。半小时后,直播间有粉丝表示想和他连麦,二炮顺口开价“十杯啤酒连一次麦”。“啤酒”是直播间的一种礼物,根据平台规则,粉丝每刷十杯啤酒,主播可以提现5元。但直到当晚直播结束,二炮也没有等来十杯“啤酒”,只能坐在网吧的椅子上过了一夜。
等待“拜师”涨粉的主播
凌晨两点,辛选直播基地门前,王老六坐在自己偷偷搭的帐篷里,和直播间里的一千多名粉丝聊他“拜师辛巴”的进展。
王老六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二十多天。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山西老家出发,徒步行经河南、湖北、湖南,最终抵达广州辛选直播基地的时间是2021年12月2日晚上8时18分——他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抵达,因为“818”是他准备拜师的辛巴的代号。
事实上,王老六接触直播的时间并不长。此前,作为一名庆典活动的演员,他日常的收入主要靠在乡村婚宴表演中自学的几招杂技,但演出邀请并不常有。接触户外直播后,他凭借和村民们的朴实互动,迅速累积了三十多万粉丝,并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像我这种小主播,其实也就是个小丑,观众看我可怜不容易,刷个礼物支持一下。”
直播平台三亿日活用户给了他“能火”的希望。为了让自己涨粉速度更快,王老六从直播平台特有的“家族体系”获得灵感,作出一个决定:拜头部主播辛巴为师。于是,2021年3月,安顿好老婆孩子后,王老六揣着一千块钱,拖着徒步车和一顶睡觉用的帐篷,徒步前往广州。
在他的设想中,从山西出发开始直播徒步拜师,到达辛选直播基地时,直播间人气应该能从目前的一两千涨到一两万。但出了山西后,他的直播间人气骤降,有时直播了一整天才收到五块钱的打赏。为了多挣钱,王老六和其他主播进行打赏PK。在PK中,对方挣了好几百,他只挣了十几块。作为PK失败的惩罚,他连喝了六瓶矿泉水,还要把泥巴抹在脸上,“老折磨人了。”
尽管一路上不间断直播、拍段子,抵达辛选直播基地时,王老六的直播间人气也没有大幅上涨,更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感动辛总”。在直播基地气派的大楼前,王老六叹了一口气:“人家的段位太高了,用不着咱这样的主播。”
王老六在辛选直播基地门前“驻扎”下来,继续坚持直播。对于成为一名当红主播,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如果我每天都开着直播,哪怕只挣50元也是一项收入。说不定哪天火了呢?”
四处“游击”带货的主播
在某直播平台上,张鑫使用了和辛巴非常相似的名称和头像。偶尔有不明就里的新粉丝进来,发出疑问:“这是辛巴的账号吗?怎么这么少人?”
辛选直播基地门前聚集的十几名小主播,大多使用了和张鑫一样的“套路”:他们有的叫“辛有志 辛巴&818”,有的叫“辛有志 辛巴 818 仔仔”。在这些主播的个人主页上,能看到从门缝拍摄到的辛巴的身影,还能看到在其他直播活动上拍到的二晨、散打哥等知名网红,但主播本人从不露脸。
这些小主播四处“游击”,以知名网红的直播活动为“战场”,希望能在这些流量聚集的时刻分得一杯羹。
张鑫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吸引粉丝的魅力,选择拍网红是最简单的涨粉途径。从两年前开始,他几乎每个月都至少参加三场网红的直播活动。2021年12月20日,他离开了辛选直播基地,赶到拥有1600万粉丝的“太原老葛”的直播活动现场,其账号名称也随之改成“太原老葛20号终极之战”。当天,他拍摄了一条太原老葛下播后吃饭的视频,获得了3183个点赞。而与他粉丝量相近的王老六,单条视频最多只获得了1649个赞。
通过“网红效应”获得足够的粉丝后,这些四处游击的主播们会把直播封面图设置成当天出现在活动上的大网红,吸引好奇的网友点进自己的直播间购物。
由于不在直播中露脸,大部分“游击型”主播的直播间人数只有一百多人。他们只能通过降低商品单价、拉长卖货时间来卖出更多商品,少的时候一天只能“挣个百十来块”,多的时候“能挣好几百”。
在太原老葛举办直播活动的酒店大堂,主播方红在自己的直播间不断重复着“买到就是赚到”“赶紧拍赶紧买”,向直播间里的一百一十名粉丝推销9.9元的“女王权杖口红”和29.9元的吹风机。
她当天直播的时长超过八个小时。凌晨一点结束直播时,她嗓音已经沙哑。有粉丝在直播间问“你播这么久累不累”,方红回答道:“我当然累啦,但必须要付出啊,这样才能涨粉。”
流量裹挟的狂欢如何刹车?
“我希望他们不要来了,可是咋说都不好使。”被困于“寄生主播”们孜孜不倦的“围攻”中,辛巴曾这样表达自己的无奈。他理解这些“寄生主播”的艰难,还曾经让工作人员给他们送去水和食物。这反而成为了一种“默许”,鼓励了更多小主播来到直播基地门前蹭热度——有人在直播中大吼大叫,有人直播通宵达旦,也让周围的居民不堪其扰。
草根明星“大衣哥”朱之文在山东菏泽农村的住处,一度被蹭热度的主播们围得水泄不通。院子的围墙上被人放上带有长焦功能的单反相机,原本关闭的院门被挤开一条缝,缝里露出三四个手机摄像头。朱之文称,自己回家想不让别人知道,“都要先看天上有没有航拍器。”
在离山东菏泽仅300公里的山东临沂,“3元拉面十五年不涨价”的“拉面哥”在网络上走红后,他的家门外每天都有上百名小主播围堵直播。有人“卖身葬父”“披麻戴孝”,有人开着高分贝音量大跳土味舞蹈。想要正常出摊的拉面哥被镜头包围,不知所措。
值得一提的是,乱象频发的网络狂欢背后,相关的监管也正在及时补位。
早在2016年,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的《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明确要求,不得利用直播从事侵犯他人合法权益的活动。《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亦规定,网络运营者应当加强对其用户发布的信息的管理,发现法律、行政法规禁止发布或者传输的信息的,应当立即停止传输该信息,采取消除等处置措施,防止信息扩散,保存有关记录,并向有关主管部门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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