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杜绍斐(ID: shaofeidu),作者:李拾一,头图来自:《性爱大师》剧照
与00后性生活相关的话题,似乎从来和“保守”谈不上任何关系:
快手上的未成年妈妈一度刷屏,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下,被撑得鼓鼓的肚皮让所有人都无比惊讶;社会新闻中,年轻一代对性的兴趣和试探,也总是让人瞠目结舌。
如果你碰巧认识几个00后,他们对性的态度和尝试的勇气,也在很大概率会让你不由得感叹:太猛了,太早熟了。
所以00后浪吗?
最近,中国计划生育协会、中国计生协中国青年网络、清华大学公共健康研究中心共同发布了一份《2019-2020年全国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调查报道》(以下简称《调查报告》),与想象中的数据不同,00后的性观念并没有真的非常开放。
举例来说,在是否能接受婚前性生活这一问题上,不能接受的比例是35%,其中男生25%,女生45%;而不能接受一夜情的比例,则高达78%,男女比例依次为67%和87%。
这两组数字的开放程度,应该并没有达到你的想象。
于是,我们找到了分别属于00、90、80后的7个男女,听了他们讲述各自的性生活和观念,有了新的想法。
从第一批80后成年的1998年开始,到00后正值青春的现在,年轻人对于性的观念也许并没有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当然,也有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更多的女孩子学会说“我要”和“我想怎样”了,以及更多选择的性玩具、更多的变装和角色扮演,更多的自我探索,更多的高潮迭起。
00后:处子之身的成熟
在所有的采访者中,18岁的女孩洛离是表现得最热情的一个,因为她“一直想和大人们聊聊这件事”。洛离出生在一个沿海城市,去年秋天刚刚开始自己的大一生活。
“一个疫情,打回高中生。”——洛离指的是她在家上了三个多月网课,期待已久大学生活,还未完全开始就暂停到现在。
用洛离的话说,她是那种对自我探索很有热情的人。“我第一次自慰是初中,其实不算是自慰,就是碰巧发现了这件事,一般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可能就过去了吧?至少我周围的人是这样的,不过我就开始搜有没有人和我有相似的经历,结果真的挺多的。当然我并不沉迷这件事。”
《性爱自修室》中,高中生的性困惑千奇百怪,亟待解决
在洛离眼中,性这件事有着很大的男女区别:“我觉得大多数男生,在第一次之前,都已经自慰过了,但是女生就没有。女生一般都是在第一次之后才有,高潮也是如此。”她反问道,“是不是这样?”
在放寒假之前,洛离买了一本《神圣的欢爱》,因为怕妈妈发现,就放在了宿舍。
“真的后悔没带回家。”她停顿了一下,“其实也没有,有点看不下去,还是看网文更好玩一点。”
当然,洛离指的是色情网文。
不过,洛离至今还没有过初体验。
“但我朋友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说我暑假(高中毕业)时做的,跟一个同学,但其实没有。”洛离有点不好意思,“她们都有男朋友了,开学大概两周吧,有天熄灯后她们就开始聊,其实我们同宿舍只有两个人不是处女,其他都是,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没忍住撒谎了。”
洛离说自己并不会谨慎挑选第一个性体验的对象,“我感觉我比同龄女孩都更早熟一些,在性这件事上,那两个人虽然有男朋友,可是她们完全不懂性是怎么回事,会把这个当成是——因为爱对方,所以给对方的,你能懂吗?‘给’这个字。性怎么能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呢?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当然也可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但肯定不是给。”
而她之所以不会谨慎挑选第一个性体验的对象,是因为她觉得,初次必定是糟糕的。“我不知道会有多疼,但只要疼,就一定不会很好吧,疼即便是谁也不会感觉好吧。但如果能碰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就好了,两个人都对这件事感兴趣,不要那么不好意思,可以畅所欲言地谈自己的感觉,那真的是太棒了。”
洛离说,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能会和很多人发生关系,但大部分应该不是因为谈恋爱。
“现在不是有开放式关系了么?我想象中啊——想象中,我是可以接受的。经常看到一些调查说中老年人的性生活频率,我觉得太可怜了真的。当然我也不是说性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可它真的还挺重要的。”
我是在抖音上找到的洛离。视频里的她用着当下最流行的特效和滤镜,看不出本人的样子,在一条帅哥的视频下评论,“记住你是第127号”——这是抖音上非常常见的评论,指的是这是她第127号男友。像她的这个玩笑一样,她对未来的畅想,或许也并不那么认真肯定。
说到这里,洛离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觉得可能我那俩姐妹,是因为没有高潮过吧,我觉得没有高潮过,可能就会觉得这是一个‘给’男生的事情,是男生自己的事情,她们还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女生同样可以很享受…所以可能,应该先教会女生自慰,就像男生都会自慰一样。”
洛离开学在即,她现在最烦恼的事是,如何在宿舍使用跳蛋。那是她上个月刚刚买的小玩具,“这个东西唯一的缺点是,可能让我更懒得交男朋友了。”
刚刚满18岁的洛离,没有初体验,还谈不上早或晚。
三年前,全球知名避孕套品牌,曾针对16~55岁用户做性行为调查,结果显示,中国人初体验平均年龄为22岁。
而今年的这份《调查报告》结果显示,00后、90末,从大一到博士生初次性生活的比例是呈绝对上升趋势的,其中大四有一半以上的人有了初次性体验,而到了博士生,有性体验的人达到66%——仍有三分之一的人未曾有过。而初次性行为的平均年龄则为18.52岁,比三年前的调查提早了三年半。
一位90后的男性留学生跟我们讲过这样一件事:华人男性留学生们有次聊天,聊到初体验年龄,结果发现,南方人要远远早于北方,沿海城市的人要远远早于内陆城市,其中如福建、广东这种靠近港台的地方,初次性体验年龄更早。
“当然留学生的生活本来就比国内开放,有个深圳的男孩跟我说,他周围都是十三四岁就做了,但是这在北方人的我看来就很不可思议。社会氛围这件事是真的存在的,如果周围的成年人都常脱裤子,小孩也就不会太保守。”
《好想做一次》中,性与被肯定紧紧联系在一起
和洛离相比,03年出生的韩方对性的态度,显然更为传统。当然,毕竟他还是高中生。他的自我介绍是“科幻迷”,这对于高中生来说,几乎是“交不到女朋友”的代名词。
韩方说,虽然当事人都觉得自己没公开说过,但其实都看得出来,“比如,三个女生在那边小声说话呢,突然有人尖叫大笑,然后另外两个‘嘘嘘’的,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说和男朋友的事情,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韩方觉得,自己应该会在大三或者大四的时候经历第一次。“大一的时候应该还会挺傻的,大二能好点,没准能交个女朋友,然后大三大四就水到渠成了。”
根据韩方的分析,他们班大概有两三个女生和五六个男生已经有了性生活了。“其实大家都觉得男生之间爱聊这个,我不知道别人,至少我和朋友之间不怎么聊,我是说不怎么去议论别人的性生活,我们会分享一些资源,最多讨论一下谁胸大,其他的不怎么说。但是我们同年级有个女生,就是穿得比较暴露那种,我老能听见女生议论她,说的都挺脏的。”
韩方说,可能因为喜欢科幻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比周围的人成熟。“我不会像有些男的那样,把和女孩上床当成一件可以炫耀的事情,所以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这件事上。而且你使劲去追一个女孩,其实也没必要,只要你好,她们会主动喜欢你。”
韩方自认为,自己现在不够好,所以没有女孩喜欢。
而当问到性玩具,比如飞机杯时,韩方显得很不好意思。“没用过,我周围也没人用过,至少没人说自己用过。我还是希望我以后女朋友是那种比较清纯的,太奔放的人我觉得我驾驭不了,比如她突然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我会挺不好意思的,这种事还是应该男生比女生更大方一点比较好吧。”
说完这段话,韩方思考了一会说:“这段话要不别写了。”
然后很快又说:“算了,写吧,没事。”
相较于已经逐渐退出新媒体注意力范畴的80后,以及一度被分析得明明白白的90后,刚刚走进主流视野的00后,显然是更未知的。诚然,他们拥有所有年轻人的共性:大胆并认为未来是可知的——后者在女孩身上比男孩有更强烈的体现。
同时,他们也有很多不同。互联网的便利,VPN的普及,让大多数人都能几乎充分掌握与性相关的基本知识,“结婚一年为怀孕,错把菊花当xx”的社会新闻,大概会在00后(至少是大学生)身上绝迹了。
在这其中,网文也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虽然里面会夸大性体验和人体构造,但也普及了各种与性相关的知识点和观念,比如特殊性癖、开放式关系。你几乎可以预见,在他们经济独立后,性玩具购买量的大幅度增长。
最让人欣慰的是,00后对待自己的身体比90后、80后更负责了。在淘宝上搜某高级品牌的性玩具,你会看到不少学生购买(提到宿舍等关键词)或询问,而隔壁便宜的山寨品牌,却无人问津。
90后:性观念正在变化中
交友软件刚出现的时候,社会讨论度一度非常高,当然很快就变味了。打开国内知名交友App,如果你的头像用了漂亮女性的照片,不出10分钟,就会有人发来信息:
“约吗?”
《调查报告》显示,在偶遇性行为(包括约炮、一夜情、性交易、交换伴侣等)一栏中,男生的比例为22%,女生则是14%。
26岁的北野,属于那22%。他目前月薪35k,他说是同学里最高的。
北野在上海长大,工作两年后来了北京,目前在电商行业里做到了总监级。因为最近快要到购物节,每天都忙到12点之后,所以我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接受采访。
“放松一下吧,之前也接受过媒体朋友的采访,但他们聊的都是行业和消费相关的,找我说性的是第一次。性是个刺激的话题,或许跟你聊完,我也会有新的想法,比如用到工作里。”
北野的朋友圈很像爆款文中精英男的范本,但并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看起来精致的生活却没有一丝炫耀感,没有坏情绪、没有抱怨,正面、积极、专业、有趣。
“把约炮挂在嘴边的男人还挺糟的,我觉得只有自卑的人才会这么干吧。”
“你约过吗?”
“没有。我不太信任这种陌生关系,觉得危险吧,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常干这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有过一夜情,但是真的是朋友聚会里认识的,虽然我喝醉了,但至少我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是个会保护自己的、靠谱的人。她懂得保护自己,你才安全。”北野说,“就像如果一个陌生人强烈要求你不戴套,你就更要戴一样——或者最好就别干了,反正我听到这句话会挺害怕的。”
北野在大二有了初体验,这比我想象得稍微晚一些。他的第一次,是和学校里的老师。
“她不是真正的老师,是后勤部门的,但我们都管她叫老师。她特别年轻,我觉得也就比我大最多三四岁。那时候因为运动会我老找她,后来她勾引的我,就在体育器材室里发生的。”
我无从分辨这件事的真假,而且北野和年轻的老师也并未真的发展下去。
“我后来一直没有女朋友,到大四才有,也不是同学,是实习公司同届的一个女孩,但很快就分手了。”
北野说,自己可能有亲密关系恐惧症。
“我也不向往这事,可能男的都没有女的那么需要这种关系?我甚至有时候觉得性关系也不是必须的。虽然感觉不一样,但你的确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
在《调查报告》中显示,关于性需求,男女结果呈现出相反的状况,完全没有性需求的男生只有4%,女生28%,而经常有性需求的男生占18%,女生只有4%。
北野说,所有人都有性需求,但性需求的实现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恋爱、甚至不一定需要一个对象。“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华尔街之狼》,里面的人会在办公桌下面手淫,其实好多电影类都有类似的情节,比如和人第一次约会前先手一下,你的欲望被释放出来了,你就不容易被牵制。”
《华尔街之狼》中,疯狂的不仅是金钱世界
北野说:性是上帝发明出来的一个筹码,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女人,所以别把它想得太重要。
“如果你是一个很有性吸引力的人,你可以用这个完成很多事——当然我说的不是性交易这种很Low的事。有性吸引的人,真的会生活得更顺利,虽然也可能会遭遇很多不顺,就看你会不会用了。”
“所以你绝对不会去性交易?”
“当然了,我又年轻又帅又有品位,她们应该给我钱。”北野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或许是个思路。”
《炮友》中,男女主角展开了一场纯友谊性关系,从初衷来看,他们最终失败
虽然同样不会选择约炮,不过97年的念夏并不是出于安全考虑,更多的是观念上的抗拒,她即将大学毕业,接受采访的时候,她男朋友也在身边,她说:“我俩想法基本都一样。”
“20岁之前觉得太小,拒绝发生性行为,以前谈过的男朋友也会觉得我太保守,那时候我觉得只有到结婚才能发生性行为。随着年龄增长,和男朋友感情也挺好的,交往七个月的时候发生的。我觉得感情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想要吧,见到喜欢的人肯定想亲亲抱抱啊,和喜欢的人做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周围的朋友也都能接受婚前性行为,不然万一结婚后俩人性生活契合不到一起,很可能会出轨、离婚。”
在念夏的朋友中,还没有性经历比较丰富的女生。“3个以上我觉得算丰富吧,现在还是男性朋友的性经历比较丰富,周围的人也都能接受,但是对(性经历丰富的)女孩子还是有点区别对待的。”
尽管如此,但性别差异已经逐渐在缩小,《调查报告》显示,性行为感受一项,男生感到不享受、无感、享受的比例分别是:4%、11%、85%,女生的比例则是:5%、14%、81%。不得不说,年轻女性在性关系中的幸福感,有了很显著的提升。
回看十年前,中国人口协会、中国妇女儿童事业发展中心共同发布的《中国女性性福指数调查报告》,以18~30岁为主体调查对象的报告显示,女性不享受、无感、享受的比例分别是:29%、39%和32%。
这一点在念夏身上有所体现,为了性生活更加契合,她和男朋友会持续交流沟通自己的感受。为了增添性生活的情趣,他们也试过看小电影、角色扮演,买情趣内衣。念夏是JK(日本女高中生校服)控,她说她对角色扮演最感兴趣。
“和闺蜜肯定也会聊,聊天记录都是不能见光的哈哈哈哈…我们会讨论比如时间长短、舒服程度、是否戴套…”她笑了起来,突然补充道,“一定要戴套!一定要戴套!”
“性幻想还是会有的,但是也实在都不切实际,明星占大多数吧。我感觉张艺兴的粉丝应该挺多幻想这个的,他有好多舞蹈动作都是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我的话比较喜欢易烊千玺,有点颜狗,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想得最大胆的也就是牵手和拥抱,不想玷污了神仙弟弟,我不配。”
而除去少数尚在校园中的95后,大多数已经步入社会的90后们,都在性这件事上,显现出与80后的截然不同:
对于他们来说,性,不再意味着什么,而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如果想和喜欢的人做,那就和喜欢的人做,如果没有伴侣仍想做,就打开App——就像想点餐就打开叫餐App一样。它已经成为这个物质极大满足的社会里,玲琅满目的其中一样“商品”,不再有像上一代人那样对它的到来区别对待的特殊需求。
它不再出现在生活的To do list之中:可以有,可以没有;可以很随便,也可以很有仪式感;可以选择放浪,也可以选择保守——而同样的保守,对于80后来说,更多来自于突然的开放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一种“被动”的接受。
性对90后来说,就像Wi-Fi与即将到来的5G,即便眼下还不是,但定会变得稀松平常。
80后:所谓的开放,也带着一丝压抑
在交友App上寻找男性采访对象时,遇到了巨大的挫折。在经历了20多次被拒绝后,终于,31岁的张雷答应了我。
张雷说:“你要能把我劝回家,我也挺感谢你的。”
张雷是小镇青年,后来在郑州上大学,毕业两年后才来了北京,妻子是大学学妹,随他一起北漂,那时还是女朋友。
“我以前是那种挺传统的人,想着大学毕业后能在郑州安顿就挺高兴的了,但是刚工作那两年特别顺,当时北京有个机会,我觉得自己还能往上走,就来了。”
张雷的第一次是和妻子,在大学时就发生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只有妻子这么一个女人了。
“可能也没有,工厂里也挺乱的,只不过玩得开的女的岁数一般都挺大的,我那时候才20出头,也不爱跟她们逗。”
来北京之后,张雷的世界一下被打开了。
《万箭穿心》中,丈夫忍受不了妻子的市井,与温柔的女同事出轨
“同事有一次在小群里发了外国色情网站的链接,我以前从没自己上过黄网,虽然买过盘,但是就那么几张,而且我媳妇也都老在家,不方便看,所以一直没太研究过这事。”张雷说起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翻墙时觉得还挺惊讶的吧,原来得到这些这么容易,那一阵子特别上瘾,看了得有上千部。也想过,要是小时候就知道这些,是不是现在的生活根本不是这样的。”
接下来,虽然觉得对不起媳妇,但他还是开始实践了。
“我真的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我媳妇是那种挺保守的女的,在床上也没有太多反应,容易不好意思。我刚开始看片的时候,试着想跟她玩点新花样,她都挺抗拒的,我让她跟我一块看,她也不愿意,还不许我看。”
张雷说他完全能理解他媳妇的抗拒,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
可他等不了,他很着急。
于是,张雷开始出轨。
“理想和现实差距还是挺大的,一开始约的时候失望过两次,但那几年女的还算好的呢,现在修得更厉害。”张雷笑着,“要是不见面还行,你修修也就得了,都要见面了,你修那么严重,真有必要么?”
除了交友App,张雷还当过一阵子兼职网约车司机,和其中一个乘客发生过一夜情。
“我一般会选一些比较普通的,可能稍微胖一点,或者年纪稍微大一点,我不介意,这样约上的概率更高。”
张雷说,他有自己的原则,每个月不能超过一次。
“这个量用完了就用完了,不能超量,一旦开始超量,我觉得我媳妇肯定会发现的。”
“所以你一共约过多少次?”
“一开始每个月一次,去年差不多两个月一次,三年了,你算吧。”
我问张雷,打算在什么时候结束出轨,或者结束婚姻?他说,他想过好多次这个问题,但从来都没有结果。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在等她发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她可能就原谅我了,然后我彻底悔改,我们从此过上安定的生活。”
张雷说:“也或许现在就是结束了,因为疫情,我这半年都没约过。我觉得出轨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因为出轨染病传染给我媳妇,那真的太王八蛋了。不过也没准,就这么结束了,看吧。”
“那为什么现在还会刷交友App?”
“习惯了吧,最近真的只是聊聊天。”
与采访张雷一样,寻找80后的女性采访对象同样困难,虽然有几个人初步有了采访意向,但谈话的重点往往都落在婚后性生活的无趣。80后难道没有性福的女性吗?
有的,陈雪就是。
和陈雪的对话是断断续续的,她33岁,北京人,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目前单身。
“你知道吗?叶永烈今天去世了,我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知不知道他。他是《十万个为什么》的主要作者之一,我今天看到推送时突然想起来,那套书我其他的都没怎么看,唯独《心理 生理学》那一本,都被翻烂了,我妈一度以为我长大想当心理学家。”
深夜11点的微信上,陈雪突然发来这么一段话。
“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注定的,有些人就天生对性更感兴趣,有些人就天生比较冷淡,我可能是前者。”
陈雪离过一次婚,后来也有过长期恋人关系。她说日常生活中,她是那种看起来比较普通的女性,打扮得体,工作能力尚可,没有过度的物欲,也谈不上难看或者很美。
但是她从小就对性这件事有着无比的好奇。
“小时候家里不是都会给女孩子买娃娃嘛,然后我们就会带上自己的娃娃一块玩,一直持续到小学一二年级我们还这么玩。每次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开糖果店,或者过家家之类的。但是你知道等她们走了,我自己玩的是什么吗?”
“什么?”
“开妓院。”
陈雪说完自己笑了起来,她说她当时根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莫名乐意这样做,电视剧里,花枝招展的姐姐,总是比一本正经的姐姐要好看。
《伦敦生活》里,女主角此刻自慰时看的视频,是美国前任总统奥巴马的演讲
“我对特殊性癖特别感兴趣,但是很奇怪,比如一个很对我胃口的情节,有些暴力的那种,我只能看书,不能看片,视觉冲击力太强的话,我好像也受不了,看书时那种想象中的画面更适合我。”她问,“这是不是又开放又保守?”
不过虽然喜欢更刺激更激烈的性,陈雪在现实中并未真的实践过。“我有十多个,一半是恋人,一半是一夜情,可能跟一般80后女性比算多的?至少跟我周围的女性朋友比算多的,可我从来没试过SM或者玩一些更刺激的。”
“我没办法和自己的恋人或者一夜情对象,很坦诚地说出我的需求,从我第一次开始就是如此。你提了,对方会觉得你很奇怪,或者对方试图去附和你,却做不好,你就会觉得很尴尬,又觉得对对方来说是一种负担。不抱任何希望就不会失望,女人总是羞于在性里提出自己的需求,这挺悲哀的。可我没办法,或许90后、00后可以了?要是的话,那我真的羡慕了。”
陈雪说,她有很多性玩具,但大多数只有她一个人玩过,她曾试着给一任男友展示过自己的玩具,对方的反应是“不喜欢”。
疫情期间,她又买了可以根据音乐改变震动频率的跳蛋,“其实也不是新出的,但我没有嘛,新鲜感大于实用性。”
而陈雪不知道的是,曾被美国《时代》杂志报道的中国性玩具大亨吴伟曾提到过:2003年,是中国性用品爆发的一年,销售额比2002年翻了五倍。
而2003年,正是非典的那一年。
在性这件事上,80后是矛盾的一代。
他们在幼时所接触的性观念,往往保守而压抑,青春期初入互联网,或多或少接触到了色情产业,各种粗制滥造的作品和真假难辨的信息,他们一面排斥一面好奇。在成长的过程中,大多数人选择了遵从传统观念,而他们的保守是被动的。
而当各种工具及互联网工具洪水般地涌来,性变得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唾手可得,保守的80后,想要弥补自己遗憾的青春。至于“报复性消费”中有多少来自于真实的需求,又有多少是冲动的宣泄,已经无法做出明确区别。
后记
采访完的几天里,洛离还偶尔会主动在微信上说话。有一天,她说她刚刚在游戏的公屏里看别人聊天,两个女孩,一个12岁,一个15岁,在很没有掩饰地讨论着恋爱。虽然不断地被屏蔽关键词,但所有人依旧看得懂,那个15岁的女孩,刚刚有了初体验。
洛离问我们,会不会觉得她很幼稚,就像她看那两个女孩的心情一样。
“我看着她们,觉得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讨论什么,进而我在想,我可能也没办法像我想象地去那么自由地享受性,对待性。”
洛离说,她们聊了不久就下线了,因为每天10点,游戏会强制18岁以下的玩家下线。在那之后,公屏里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性爱大师》中,研究只能在妓女和妓男身上展开
美剧《性爱大师》中,描述了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的一场性革命,实验者威廉·马斯特斯和维吉尼亚·约翰逊用最直接的方式旁观、记录、分析着性行为的种种,受到巨大阻挠,也推翻无数陈旧的思维。
直到最终,他们成功了,登上了《时代》杂志封面,改变了当时社会对性的避讳和无知,也改变了此后无数人的人生。
可直到今天,我们仍只能透过画面、声音、文字来记录和比喻这个独特的身体感受,来试图让另一半了解。虽然所有的描述可能都无法精确,甚至无法形容出那感受的十分之一,但我们仍旧不断地在这么做。我们在科幻作品里试着幻想性别互换,幻想可以通感的机器,为的是让男人体验穿上小裙子的快乐吗?为的是品尝一个别人吃过你没吃过的美食吗?
当然不是。
这一切的一切,都终极指向这个让身体震撼的感受。
从洛离到陈雪,相隔15年的时间,在他们背后,无数的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和探索自我。一切变得更开放了吗?是的,从数据上来说是的,然而人并不是数据。
在后浪的浪潮中,仍有人搞不清楚对方甚至自己的身体构造,有人困顿于第一次的不快经验,觉得不如自己解决。人不是数据,身体不是机器,《调查报告》背后的年轻人,仍是不确定的,以此时的观念和经历去推测未来的走向,显然是轻率的。
前浪和后浪到底谁更浪?这大概是个永远无解的话题,在种种外力的作用、偶发的机遇下,每个人、每个时刻,都可能会迎来新的高潮。
可以确定的是,在技术和观念不断革新的此刻,每个人都有更多机会,更浪一点。
(注:文中化名,皆由采访对象提供。根据采访对象要求,改动了部分个人身份信息。)
数据来源:
《2019-2020年全国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调查报道》
《杜蕾斯全球性福调查报告》2017版
《中国女性性福指数调查报告》20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