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网讯 6月17日,《解放日报》长三角周刊刊文《“扬气”的扬州和“洋气”的上海》,文章称,高铁时代,上海与扬州,将同声共气。
(版面截图)
全文如下:
■陈跃 扬州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员
“扬气”是字典里的一个普通词语,是“体面、神气”的意思。这个词的来源,相当多的学者认为是出自富庶千年的扬州,去扬州一游、得扬州美玉、吃扬州美食甚至于实现终极理想——娶扬州美女,自古就是体面而神气的事。而“洋气”一词,自1843年上海开埠后就没有属于过别人,外国商品和外资纷纷进入上海,服装、发型、舞会,一切的新鲜玩意儿都会在“洋气”的上海找到知音。
扬州与上海,一个2506岁,一个177岁,貌似没有可比性,可是近代以来,相当多的文人墨客将二者放在了一起,进行慨叹和描摹。因为从对二者的比较中,可以看出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中的一些机锋转折。
“扬气”独领风骚两千年
当吴王刘濞称雄西汉、李太白醉卧唐城、欧阳修坐花载月、马可·波罗夸赞扬州的时候,“上海”两个字也许还未见于中国的史册。从西汉到盛唐,再到康乾之治,扬州的繁华几乎达到了极致,它几乎已经成了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商贾、文人、画家、戏伶等都要在扬州的舞台上获得认可后,方取得全国性的地位,而在唐宋两朝,主政扬州的官员通常由副宰相级别的人物兼任,可见扬州地位之重。
今天,学者们为了表述当年扬州之盛,会用“相当于今日上海在全国的地位”来说明,这种至少洞悉了古代扬州与近现代上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基因的一致性。
对扬州与上海同样熟悉的作家曹聚仁在《上海春秋·开埠》里所说:“中国历史上最悠久最热闹的大城市,正是扬州,并非上海。上海是在长江黄浦江交汇处一个小港口,三百年前比不上浏河,一百五十年前只敢以苏州相比,夸下口来说,小小上海比苏州。至于扬州,实在太光辉了,高不可攀,怎么能比拟得上?”但到了上世纪50年代,形势逆转,画家丰子恺在《说扬州》一文中称:“我觉得扬州只是一个小上海了。”繁华的都市扬州,恰恰与上海换了一个位置,“洋气”取代了“扬气”。
为什么扬州会迅速地衰败与让位?一方面是“特权”的失去。扬州的繁荣以盐业为基础,实行纲引制度的专营性,使扬州产生了一批腰缠万贯的盐商,集聚了巨额的盐业资本。陶澍改革两淮盐务后,清廷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在扬州废盐专卖制,改纲为票,这便使扬州盐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逐渐走向衰败。
另一方面是“区位优势”的失去。西汉开始,刘濞开通扬运河,构建了联结长江、运河、淮河及众多湖泊的水运网络,扬州地理区位优势得以显现,迎来了第一次经济发展的高峰。其后隋唐南北大运河的沟通,让扬州经济地理区位优势更为突显。到康乾之治时,扬州不仅是两淮盐政要区和中部各省食盐供应的基地,且居运河与长江交汇之交通要冲,为南漕北运的咽喉,成为全国著名的商业城市,时称“扬州富庶甲天下”。到了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决口,运河阻滞,成为河运中断的直接原因。加上海运、铁路运输的兴起,使扬州备受冷落,其区位交通优势一落千丈。
“洋气”不让扬州月二分
扬州著名文化学者韦明铧,研究过上海文人笔下的扬州诗词,皆以“洋气”的口吻,挑战着“扬气”的扬州。
陈鼎《沪北杂咏》:珠帘十里笙歌夜,不让扬州月二分。鹉湖居士《沪上青楼词》:碧天如水箫声远,胜似扬州月二分。蔡崇九《和沪北竹枝词》:若果腰缠十万贯,何须骑鹤下扬州?无名氏《春申浦竹枝词》:有时闲倚栏杆上,十里扬州恐不如……
不让扬州、胜似扬州、何须骑鹤下扬州、十里扬州恐不如,这些诗句,韦明铧先生读出的,是扬州梦的隐退,是新兴上海滩的崛起。
浙师大教授葛永海在《古代小说与城市文化研究》一书中,附录了一张《古代通俗小说与城市关系简表》,也可以看出,自1848年前后问世的《风月梦》之后,写扬州的小说明显减少,写上海的小说渐增,而到了1905年前后,也就是近代小说刊物最繁荣的时期,几乎都以上海作为小说的故事背景,写扬州的小说几乎绝迹。扬州小说之消和上海小说之长,也是两个城市地位变化的反映。
上海由于租界的特殊区域管理方式,成为新文化发展的根据地。中国大多数的文人集中在上海,而出版机关也都设立在上海,使上海无形中成了中国文化最中心的指挥地点。20世纪初的上海,成了全国文人向往的笔耕之地,其中就有来自扬州的国文教师李涵秋,这位文思敏捷的扬州才子,在上海摆开了架势,同时为《新闻报》写《镜中人语》,为《时报》写《自由花范》,为《晶报》写《爱克司光录》,为《快活》写《近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为《小说时报》写《怪家庭》。同时写五、六种小说,使李涵秋成为沪上鸳鸯蝴蝶派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
不仅如此,娱乐文化方面,人们也不再满足于以扬州为代表的传统的单色调文化,转而追逐兼具中西文化特色的上海拼盘文化。
“洋气”和“扬气”同声共气
文学评论家王干说,扬州与上海,这两座城市自古以来就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都是值得尊敬的历史文化名城。上海文化中渗透着大量扬州文化,文化需要交流,交流产生文化,上海与扬州有理由、有资格、有条件进行交流。
当扬州落日辉煌,当上海冉冉升起,两座城市必然交汇凝望过一段时间:扬州、上海与南京曾同为全国三大绘画中心;扬州、上海与北京、广州同为全国玉雕四大重镇;扬州、上海与岭南、苏州、四川分领中国盆景艺术五大流派。
两地的经济文化交流百年来也从未间断,盐业凋敝后,大批盐商后人转战上海,改行运输业、银行业、房地产业,均取得了不俗的业绩,扬州盐商周扶九成为与哈同、程霖生齐名的上海三大地皮大王之一。1904年,中国近代实业家张謇创办上海大达轮步公司,开辟了两条航线,其中一条便是上海至扬州的直达航线。
文艺与工艺方面,扬剧在上海复兴,广陵琴派在上海光大。更多的是怀揣“扬州三把刀”技艺的手工业者,在上海有了用武之地,九华楼、大吉春、半仙居、半斋都是上海很有名的扬州馆子。1950年5月,扬州厨师莫德峻、莫有庚、莫有财、莫有源父子四人在宁波路口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三楼开设扬州饭店,更是让扬帮菜在上海大出风头。
改革开放以后,两地经济交往不断,2005年出版的《长江三角洲年鉴》记载,扬州在沪企业达1884家,15年后的今天,这一数字翻番应该不成问题。两地文化交流更加频繁,扬州花灯工艺大师孙玉波连续23年为豫园新春灯会制作扬州灯彩,扬州曲艺数十次受邀在上海滩举办扬州曲艺专场演出,更多的上海人将扬州当作自家的后花园,自驾到扬州度假……如果说2005年润扬长江大桥的通车使扬州与上海的联通更加便捷,那即将来临的高铁将使扬州连入“世界速度”。